第9章_渠清如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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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梁徽从不信奉这一套:“可天下大多非能以德治之。”

  祝知宜想了想,不赞成道:“不是不能以德治之,只是不能唯以德治。”

  梁徽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祝知宜跟他家那位古板老太傅如岀一辙,一根筋走到底,吃了灭门抄斩的亏也不愿意放弃青天正道那一套,好似人人都可求正道,事事皆可化清明,若真是这样,那梁徽为何会走到这一步,他自己又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道不同,不相谋。

  一时无话,汉白玉桥覆了雪显得寂寥,宫城红墙青琉璃瓦雪光晶亮,有乌鸦立在gān枯的枝头上叫。

  桥那头走过来一排人,当头的那位给梁徽和祝知宜请安。

  祝知宜极少会摆架子,但这位他没说话,是梁徽应的礼。

  沈华衣,三品君仪,仅次于佟瑾这个君妃之下。

  但某种层面上来说,他比佟瑾身份更贵重,他是后宫中唯一一个在前朝任职、身负官位的君妃。

  大梁国风开放,无后宫不得gān政之说,君妃君嫔,有才gān者,亦可出仕。

  沈华衣是名门公子,知书达理,大家风范,身后是江淮世家,他的兰台司正是先帝任的。

  光这一点祝知宜这个罪臣之后就望尘莫及,若是无十多年前太子一案,祝知宜这会儿也该是朝堂新贵,曾经为民报国之志已化为泡影,使得每次见到沈华衣他都心情复杂微妙。

  祝知宜在连祖父都不会喊的时候,就被太傅教“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一句话他在梦中都能脱口而出。

  忠君报国、心怀天下,躬身为民乃祝门世代祖训,刻在每一个祝家人血骨筋脉里。

  先太傅临死前有三恨,一恨朝势yīn晦,政阀世家、皇亲外戚联手掌权迫害忠良;二恨先帝软弱、君心懵通,不辨忠jian;最后一恨,恨祝氏一门嫡长孙祝知宜被终身剥夺出仕之资。

  如秀木摧折,明剑折刃,先太傅视之为rǔ,人死不过头点地,这比杀人夺命更诛心。

  祝知宜是他最疼爱的嫡长孙,他花了毕生心血亲手教出来的珍才,聪敏内秀,性情稳正,仁心德厚,如若不能出仕,是大梁痛失肱骨,是祝门绝学断后,是清规虚妄此生。

  人活世上碌碌无为与行尸走肉有何异,祝门向来清高刚烈,士宁死毋苟活,他无颜面对先祖诲训。

  祝知宜能坦然面对家门受冤蒙屈,但对自己仕途早夭却从来避而不谈。

  沈华衣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说这位新君后跟那些个后宫嫔妃争风吃醋他是不信的,能刺到他的唯有一点,那便是他还未启程便夭折胎死的鸿鹘之志。

  于是在晨省请安上迟到时,沈华衣说与皇上商谈言官策令,一时忘却时间,恳请君后见谅。

  向来理直气壮的祝知宜果然沉默了,他打中了对方的痛处和死xué,揭开了对方未结痂的伤疤。

  官簪朝服,鲜衣怒马,那已经是一个祝知宜再也进不去也够不着的世界。

  第6章他不能问

  祝知宜很平静,这个沈华衣与旁的君妃君嫔都不同,慧敏从容,jīng于攻心,不卑不亢。

  眼看江淮一带世家风头势力就要盖过京派皇戚宗室,他近日又收敛低调起来。

  沈华衣看皇帝给祝知宜撑伞亦不动声色,便略略说了两句兰台司的正事。

  祝知宜默默听着,插不进话,梁徽的手揽在他肩上,也没法先走,几句话时间,对他来说很漫长,藏在广袖里的手没有温度,大方坦dàng地看姿态恭敬的沈君仪。

  后宫三千,佟瑾妖媚,傅苏娇纯,沈华衣不是长得最好的,但是气质在身,玉质兰心,最关键是,他同梁徽有话说。

  光这一点,已经胜过旁人无数。

  沈华衣看梁徽面已微有不耐,适时地收了话头,道:“这会儿正是江津冬蟹肥的时候,家父寄了好些来,不如皇上与君后一同移步华音殿尝一尝。”

  家中来信,江津盐道布政使司一职他族叔有意,近日务必要探知皇上口风。

  祝知宜还是不语,梁徽按在他肩上的力道重了几分,道:“不必,朕与君后还有事。”

  沈华衣很知进退,屈身恭送。

  回去一路祝知宜都不说话,梁徽觉得他兴致不高,便道:“今日吃片烤全羊好不好?”八木图格新贡的牛羊今日刚到,张福海说肉质很鲜,想必祝知宜应该会喜欢。

  “皇上,臣今日劳顿,先回宫休息了。”

  梁徽抿唇沉默,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祝知宜的祖父撑过三代jian佞把持、yīn晦不明的朝堂,他的族兄撑过烧杀劫虏十恶不作的边疆敌军,他本该也撑起属于他的苍生清明,可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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