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骤雨_我欲将心养明月 古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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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骤雨

  林月盈坐在浴缸里,温热的水温柔地浸泡着月中的位置,她半坐起,胳膊搭在膝盖上,下巴压着胳膊,歪着脸,看眼前的兄长。

  她还有些委屈,说不出的难过。

  兄长教她行事要光明磊落,要正直,要对他人释放善意,要温和待人,礼貌宽厚……

  一直都是他教的呀。

  秦既明撩起温水,擦她的腿,膝盖磨得有些红,温水浇上去时避开,只缓慢地用掌心带着水揉一揉。激烈的情绪随着那些炸开烟花般的激身寸缓缓散去,他已经完全冷静,照顾被他不小心弄痛的妹妹同时,也终于能慢慢地将他藏在深处的那些话讲给她听。

  “我不是无所不能,”秦既明说,“我既不能保证十年后的你再看到的我仍旧’年轻’,更不能确定那时候你对我的爱意是否还能如现在一样浓。”

  他没有穿上衣,有着优美、漂亮的肌肉和高大的身体,此刻却在妹妹面前,沉静地叙述着。

  林月盈噙着泪:“你不相信我。”

  “我不相信的不是你,是我自己。就算没有李雁青,也会有王雁青、赵雁青、钱雁青,”秦既明说,“我不是针对他,我是本能地厌恶每一个潜在的情敌。”

  秦既明缓慢地揭开:“我和你争执、冷战的期间,你和他一同参加比赛,一起吃饭,一起玩笑——”

  林月盈打断哥哥:“不是的,比赛期间,我吃饭的话,要么是和学姐,要么就是和所有人一起——还有我的老师。”

  “是,”秦既明颔首,“在我辗转反侧为你的爱是否真的只有’三分钟热度’时,在我因对你的爱而痛苦时,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你邀请他留宿——我不是在指责你,我知道你留他住在家中出于善意——但那个夜晚,我在思考,怎样才能和你在一起。”

  “他接受你的邀请,住进了我都没有住过的房间,”秦既明说,“也是那时,我意识到,原来他对我的威胁,比我起初想象中要大。或者说,你的同龄人,在威胁着我。”

  “我总在想,我比你大这些,应该让着你,或者说,应该对你更好一些,才能弥补我提前摘取你十年青春的过错;如果我现在和你同龄,或者只比你大上一岁、两岁,或者三岁、四岁,都不要紧,”秦既明说,“但我们差了十岁,月盈,我在读大学的时候,你还坐在小学教室中为泳池一边放水一边注水而伤脑筋。”

  林月盈不眨眼。

  她爽累了,也叫累了,喉咙痛。

  “我步入青春发育期时,你还不知道男女性别有什么区分,我看着你长大,将来你也会先看着我比你变老——多年之后,你穿着漂亮的裙子和同龄的朋友一块儿玩,回家后,看到我长了白头发、眼角有了皱纹;你兴冲冲地和我分享某一个新奇的事物,而我却对它完全不了解,一片茫然;”秦既明说,“我当然可以告诉你,我会配合你的节奏,会去了解你同龄人之间的爱好,但这时候欺骗你有什么意义?我可以去学,可以去了解,但我不能保证我能完全配合你的节奏。”

  秦既明静静看她:“我无法在看着你的同时,毫无心理负担地告诉你,我相信我们会永远如此和谐相处。我不能向你许下我无法确定的保证。”

  “这就是你不肯向我正式表白的原因吗?”林月盈说,“你都没有真正地告诉过我,你爱我,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

  林月盈说过好多次,可是秦既明没有正式讲过这点。

  她可以理解兄长的情绪要更加内敛,可——

  可她还是会有些“无伤大雅”但偶尔也会难过的失落。

  秦既明说:“我承诺过——只要你不放弃,我永远都是你的。”

  “好隐晦,”林月盈低头,她闷闷不乐,“所以我们年龄的差距,最大的问题就是你不能直白地表达你的内心吗?”

  秦既明抬手,手掌心温柔地摩挲着林月盈的脸颊,轻声叫她,月盈。

  林月盈把下半张脸浸在浴缸的水中,呼噜呼噜地呼出气泡,一连串的小气泡争先恐后地裂开之后,她才把脸从水中露出,低头。

  她感觉到快要落泪了,三分之一因为委屈,三分之二因为可怜兄长。

  林月盈忽然感觉哥哥好可怜。

  她一直不知道,原来在她眼中很合适、甚至可以算得上浪漫的年龄差距,是秦既明在意的沉默根源。

  “我也不是为了李雁青和你生气,就算没有李雁青,也有什么孙雁青,周雁青,吴雁青,”林月盈说,“我只是……只是不太明白,你之前教我的不是这样。”

  秦既明放缓声音,他问:“不是哪样?”

  “不会说一个人你没见过好东西所以不识货,也不会说我们和你不是同一世界的人,”林月盈的脸颊贴靠在手臂上,她有些难过,“你也教我,要对待每一份善意的礼物。”

  秦既明皱眉:“我什么时候和李雁青说过这些?这是我能说出的话?他这样和你说?”

  林月盈几乎立刻从兄长的表情中察觉到什么,她短促地啊一声,说:“可能因为我情绪激动,记错了。”

  秦既明看得出她的意思,顿了顿,没有继续追问。

  “刚才抢那个纸袋,也的确是我嫉妒心发作,”秦既明说,“作为兄长,我当然会告诉你,要善意地对待每一个对你真心的人,但作为爱人,我不希望在你身上看到任何追求者的东西。”

  林月盈迟疑地说:“我本来打算将那条围巾收好,和其他同学送我的生日礼物放在一起。”

  那个颜色不适合她,而且经过刚才的争论,林月盈也忽然意识到,原来无限制的全盘接受好意,也会存在一定的误解。

  难得就是把握礼貌和“给人希望”的尺度,很显然,她和李雁青都混淆了尺度的边界。

  秦既明抚摸着妹妹湿漉漉的脸颊:“我现在意识到了,所以现在要讲对不起,月盈,对不起,哥哥错了。”

  林月盈的眼泪啪嗒一下就落了下来。

  她不说话,低着头,哗哗啦啦地掉着泪,眼睛热呼呼的,泪也是热的,砸进浴缸的水里。“我们不应该因为无关紧要的人而争吵,我更不应该因为嫉妒之心就逼你违背你的性格,”秦既明靠近,轻声,“你将他送你的礼物都放进你平时收纳朋友礼物的地方,证明你对它们和对待其他普通朋友一视同仁,好吗?”

  林月盈问:“你会吃醋吗?”

  秦既明坦言:“如果你继续使用它们的话,我一定会。”

  林月盈不讲话,她起身,跪坐在浴缸里,伸出双手,搂住秦既明。

  她小声:“那我也要讲对不起,秦既明,我不该在没有求证的情况下就和你吵架;还有——”

  林月盈低声:“还有,到现在都没有和妈妈讲清楚。尤其是回国之后,我不应该再犹豫,而是直接告诉妈妈,我不同意。”

  秦既明无声叹气。

  “还有,”林月盈侧脸,把还带着体温的眼泪全蹭到兄长的脸上,“我不觉得十岁的差距比你想象中更加可怕。”

  “你可以教我很多学习和职业规划上的事情,避免我去踩你踩过的坑,”林月盈仰脸,她认真地说,“我也会和你分享很多事情、那些新奇的、你可能接受不了的东西——只要你不要嫌弃我幼稚。”

  “别说是十岁,”林月盈说,“就算是二十岁、三十——”

  秦既明叹:“后面那两个假设的确不行。”

  林月盈想了想,老老实实:“我好像也不行。”

  “但是,”她说,“如果是你的话,我就行。”

  ……

  十岁的差距究竟意味着什么?

  林月盈之前从来没有想过,在她记忆中,兄长永远都是整洁、干净、英俊优雅的。这些特质足以令林月盈去习惯性地忽视掉两人之间的差距。

  是体力?

  秦既明一直保持着锻炼的习惯,哪怕是出差也会去酒店健身房,雷打不动坚持运动。

  他的体力并不输于大部分男大学生。

  是相貌?

  秦爷爷家有着浓密黑发的基因,秦爷爷过世的时候,头发也不像林月盈的爷爷那样全白;他们家又是骨相优秀、极为抗老抗衰的相貌。

  秦既明也无这方面的问题。

  那是什么?思想?

  秦既明不会阻拦林月盈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反倒鼓励她去多多尝试,并竭力配合妹妹完成她的愿望。他保守但不死守,古板也不死板,不是一个姿势从头到尾,林月盈若是喜欢,秦既明也能掰开用舌尖去舌忝。在和林月盈的生活中,秦既明也会听取她的大部分想法和意见。

  至于其他,阅历,性格……

  都不属于这个年龄差带来的劣势。

  林月盈确信这点。

  他们以最传统的姿势拥抱,一起烟花绚烂,呼吸含着呼吸,声音吞着声音,林月盈颤抖着,温柔地、用力地抱住兄长,那些两人的东西只隔了一层薄薄橡胶膜,却好似亲密无间地融合在一起,给彼此留下浓重的、独特气味的标,记。

  正式暑假的第一天,又逢周末,兄妹俩一整天都没有出门。

  到了次日,秦既明才去上班,他难得地没有晨练,但一如既往地按时进公司,也是一如即往地和每一个同事和下属打招呼。

  他给即将开始正式入职的林月盈选好了她跟随的组长和工作方向,视线停留在另一份电子邮件上。

  是李雁青。

  有两个工作岗位都适合他,一个清闲、轻松、不需要学太多东西,工资正常;另一个则是繁忙,每周都需要加班近6个小时,需要学习的东西多,工资是上一份的1.5倍。

  秦既明回复邮件,他建议将李雁青安排到后面那个工作岗位上,并在邮件末尾提到,这是他的学弟,是很优秀、聪慧的一个人才。

  下班之后,秦既明载着困到睁不开眼的林月盈,去何涵家,要按照约定,和她认真地谈清。

  但秦既明没想到,近日里,在何涵家中做客的并不只有他们,还有秦自忠。

  三人见面时,秦既明同林月盈牵着手,秦自忠则是跌碎了一个茶杯。

  秦既明没有放开握住林月盈的手,他客气地叫了一声爸。

  秦自忠坐在沙发上,脸色铁青,捂着胸口,仿佛下一秒就会因为心脏病而死去,痛心疾首地斥责秦既明,一改往日,像事先打了草稿:“你还知道叫我爸,你……你和林月盈——和你看到大的人搅和在一起,你脸皮怎么能这么厚?”

  秦既明还未说话,林月盈先开了口。

  “爸,”林月盈握紧秦既明的手,昂首挺胸,笑,“我男朋友为什么脸皮厚,你不知道吗?因为他脸上糊着你不要的那层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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