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忘尘_嚣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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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忘尘

  “不准污蔑我爹。”季琅睁眼,凌厉地盯着他,回了一句。

  毋怨乐了:“刚刚不还说自己看破红尘么?”他轻轻一笑,托起腮:“要我说,你不就是恨自己没能力报仇,觉得对不起他们么?虽然渺茫,但你也不是完全没机会。和我学了这功法,你就会变成武林顶尖高手,到时手刃敌人必是不在话下。”

  季琅忽然抬起头,有些谨慎地看向毋怨:“你没骗我?”

  “绝无半点欺瞒。”毋怨笑道。

  季琅愣了半晌。

  她觉得很累。

  钧雷山庄只剩她与季淳两人,但季淳此时心智似乎不受自己控制,只有自己一人,肩负报仇与复兴家族的重担。这么多天过去,她无时无刻不在想杀了那些正道狗,替家人报仇。可是自己却做不到。

  不仅仅是能力不足,这么多事情过去了,这么多人死去了,她也已经开始怀疑自己。

  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她始终只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而已,招猫逗狗,不干正事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可现在,她越发背离初衷,越发不开心。她总是整宿睡不着觉,总是能梦见杀人的场景。她只是一个及笄年华的少女,经历的事却堪比八旬老媪。

  她也是会累,会难过,会害怕的。

  她忽然摇摇头,释怀地笑道:“我不想报仇了,也不想复兴山庄了。”

  “也许这辈子我都无法为爹爹,为哥哥和大家报仇了,我始终只是一个懦弱的人。若我来生能有余力,我一定为今生的胆怯逃避付出代价,一定会手刃仇人,替他们报仇。”

  “可是他们已经听不见,也看不见了。”

  她看着毋怨,笑着问道:“要是我还能活着,我不想再过那么苦的日子了,我只想平平凡凡,简简单单地活着,可以吗?”

  “自然。修习此功法,你会逐渐忘记曾经。发生的事,见过的人,皆会从你记忆中消失,包括你自己。”

  “…那好。”季琅最后看了门口方向一眼。

  他一挥手,莫尘与姜离合对视一眼,出去了。

  “这《重瓣九莲》,乃是天下第一魔功。这功法只有将死之人才能修习,此人需经历生离死别,心灰意冷,愿意放下过往一切。

  修习之人前期不会有任何问题,但此功法能使人短时间功力大增之秘诀在于,它能驱使活人,策使其魂,吸其功力,久练会沉浸杀人快感,你会满心都是修习,逐渐发狂,最后沦为杀人魔头,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修炼此功法之人,最后都是不得好死也活不久的。是以历代宫主都在发狂之前自戕,叫下一任宫主将自己带到这里净化,方得安息。你能接受这样的结局吗?”

  季琅心下一阵悲凉。

  爱她的人都死了,她爱的人又如此负她,如今她心死了,不想活也不想报仇了,却忽然有人救她于水火之中。

  救她也就罢了,偏偏这法子,却只能叫她再多活些时日,用命来作灯,如同烟花,璀璨一刻,继而燃烧殆尽。

  果真是天意弄人。

  季琅颤声答应道:“我愿意。”

  “好。”毋怨站起身来:“你在此立誓,入我千刹宫,成为我唯一的传承者,日后待我去时,接替我的衣钵,成为新任宫主。”

  季琅张嘴,将他说的话重新念了一遍:“我季琅在此立誓,入千刹宫,成为你的传承人,待你去时接替你,成为下一任宫主。”

  “日后你需万事以千刹宫为主,护佑教徒,绝不背叛。”

  季琅点点头。

  毋怨将她扶起,坐到她身后。一阵诡异的蓝紫色光芒闪过,这心法竟似印在她心中一般,再无法忘记。

  “我会给你种一只蛊。这蛊名叫祸心,历代宫主皆有,传承至今。它会护佑你以及你脑中心法,防止有心人用密法窥探,知晓功法内容。但这蛊会对你的心思做出反应,当你依赖某人时,它为了防止你对那人过于信任,泄露功法,就会在你体内穿梭,造成锥心刺骨之痛以提醒你注意分寸。故你需冷心冷情,切莫大喜大悲,做好自己分内之事,旁的事最好莫要去想。”

  “要是你爱上某人,这蛊会发作愈发频繁,带动你体内功法,叫你提前成为杀人魔头。切记,灭情绝爱。情爱乃是刮骨刀,铭心之痛,无物可比。”毋怨一边替她护法一边叮嘱她道。

  莫尘在外面呆呆看着他的背影,心下一阵悲凉。

  “和我说这些作甚,反正我什么都会忘记,也没什么想要记得的。”季琅发笑,语气讽刺。

  “但愿如此。”毋怨运转完毕,放下双手至丹田处。

  季琅将这功法大致运转了一个小周天,有些嘲讽地笑了出来。

  造化一词,当真无法言说。

  她万万没想到,这《重瓣九莲》,竟将那《惊浪决》包裹其中。

  《惊浪决》乃是武林至宝,习之能在短时间内功力大增。这秘笈与《重瓣九莲》的区别在于,魔功是更深层的《惊浪决》,远比它更精深。《惊浪决》似乎被人改动过,最后有些地方与魔功大不相同,无法依照魔功修炼,也就不能策使活人,不会走火入魔,沦为魔物。

  当日她与季淳分离之时,曾经将秘笈交由卫滟棠保管,后来到凤髓艺馆,她便凭记忆将这秘笈背了个完整,没想到这二者竟是同根同源。

  “从今日起,你就是千刹宫圣女,受千刹宫传承。进我宫中皆会被赐名,从今往后,你便叫李浪深,曾经姓名过往皆去如云烟。钧雷山庄季琅已死,你是也只是千刹宫圣女李浪深。”

  随着毋怨没有起伏的音调,她身后渐渐长出了一些黑紫色的花朵,将她的后背尽数覆盖。

  她解脱般的闭上双眼。

  季琅已死。

  死在了这滔天乱世中。

  她眼角落下了一滴泪,这样,最好。

  幽谷当中,风声愀然。石林遍布,如同人的骨架,组成曲曲折折的小径。

  一座座小型石窟像是巨大动物的卵,横陈在悬崖峭壁之间。

  这些石窟里装有许多瘦小人影。他们眼中满是杀戮,如同动物一样冒着寒光。一根根铁索将他们如猪狗一般,拴在石窟内壁上。他们手上脚上脖颈上,有些已被铁链磨出深深伤口,有些铁链还仍然很松,刚好能将他们锁住。伴随着他们长大,这些铁链有些已经长在肉里,有些已经磨出了白骨,甚至卡在骨头之间。

  他们从小接受驯化互相残杀,从来没有同伴,只能孤身一人,是死是活无从知晓。常常今天刚吃完馊饭,明天尸体就随意陈在某个角落。

  他们每天的任务就是杀戮,无尽的杀戮。几十甚至上百人当中,只能活着出来那么一两个,甚至一个也不会活。

  活着出来的孩子,要么就是心里十分强大,要么就是被吓成痴傻之人。前一种人成为杀手,能有一步步往上爬的机会,能随意处置石窟当中的人,能带出一人,叫他跟随自己。

  而后一种人会变成活死人,专供炼药,比那些石窟中死于非命的人还要凄惨。

  石窟中的孩子们,要是到了年纪仍然没有死,或是没有成为杀手,他们身上的铁锁链便会慢慢将他们锁住,卡断他们的手脚,最后窒息而死。

  这里就是暗珏总部,鬼蜮一般的地方。成为杀手,从石窟中救出的那人,也许就是它唯一的温柔。

  这些石窟中间的空地上,跪着一个人。

  那人衣衫尽褪,身上满是新鲜的鞭痕,仔细一看甚至还有一些指甲印,牙印,似乎是很多年前的伤痕。

  他长相柔美,一双美目波光粼粼,鼻梁俏丽,皮肤白皙,就算身上有伤唇色依旧粉嫩。

  他身前坐着一个人。那人长得十分年轻俊秀,鬓发却是全白。他手中有一把刀,那刀十分细长,头部尖锐无比,下面刀刃却根本没有开。他有些漫不经心,看眼前人好似在看牲畜。

  那白发男子身边站着一个红衣女子,长相十分妩媚。

  “我好像吩咐过你,拿到《惊浪决》。”他把玩着那把钝刀,看着眼前的人。

  那人并未说话,只是直直跪着。

  “我还警告过你,不要动钧雷山庄,只拿秘笈就走。”白发男子嘴角一扬,“你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吗?”

  “弟子不敢。”跪着那人低垂着眼,轻声回道。

  “你不敢?”白发男子似乎有些想笑,“这世上还有什么你不敢做的事?连我派去的人你都敢杀,我交代的事你都敢反抗,我看再过几年,你连我也敢杀,这位置也敢坐。”

  “弟子错了,请您赏赐。”地上的男子开口道。

  “好啊,”白发男子拍了拍手,远处立刻来了一个黑衣人,手上端了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盘白肉,正在冒着热气。那黑衣人将那盘白肉放到了地上那人面前,退了下去。

  “鹮,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但你却总是这么不听话。你是不是对我的决策有意见呢?”白衣男子将手中钝刀轻轻一飞,插在地上的肉上,那肉却只是开了一个小口子。

  鹮依旧跪在地上,没有说话。

  “怎么,不是叫我赏赐么,倒是快吃啊。”那男子抬了抬下巴,示意着他。

  鹮看着眼前的肉,终于颤巍巍低下头去,拔出那把刀,切割这块肉。这块肉经他之手,竟然流出了一些血来。

  这肉居然是半生的。

  他用那把钝刀努力切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终于,这肉被切开了,他叉起一小块,放入嘴里咀嚼起来,不一会,他似乎十分难受,捂住嘴,趴在地上呕吐了起来。

  白发男子挑了挑眉。

  他一抬手,两个带着铁面具的男人走上前去,卡住了鹮,将地上的肉尽数塞到了他嘴里。

  鹮痛苦地流着泪,嘴角被撑得破裂开来。他使劲拍打着地面,挣扎着,却没有任何作用。

  白发男子似乎有些生气,冷笑了一声:“我看你是想进沉雾渊中再重温一下你曾经的日子。”说罢,示意那两个男人将他向石窟方向拖拽。

  “我错了!我错了!求你,求大人放过我…”鹮努力挣动着,脸上满是从未见过的惊恐之色。

  那红衣女子似乎终于看不下去了,跪在地上,面露哀色:“悲雀大人千万莫要动气,少主只是年纪尚小,不懂事,体罚几下便好了,万不能将他丢入石窟啊!”

  “就连你也替他说话?当日你为何不劝他收手?叫我连你一块罚么?”悲雀冷冷问她道。

  红衣只是不停磕头,直到头已经磕破了还不停止。

  “算了。”过了很久,悲雀终于有些兴致缺缺,“红衣,送少主回去休养吧。”

  红衣似乎受到了天大的恩赦,抬起满脸是血的头,感激道:“多谢大人!”忙起身拉起鹮,搀扶着他向小径走去。

  红衣将鹮扶上了榻,掏出药膏替他上药,良久才轻声吐出一句:“少主,你又为何要与大人置气。”

  他身后满是伤痕,红衣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脊背,他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淡淡回应道:“你知道的。我的心愿就是脱离这里,堂堂正正活在阳光下。”

  “我都知道,只是少主你应该先顾及你的身体啊。”红衣语气有些悲伤,停下手中的动作,怔怔看着鹮遍体鳞伤的后背。

  “我没有时间了,我只能试着拼一下,赌一把。我活着的意义就是找付石开复仇,找到沈寂听,叫他看看我过得怎么样,叫他愧疚。”他目光忽然冷凝:“要是悲雀一直不死,我又怎能放心?况且我与他也有不得不报的血海深仇,若不是他…”

  “少主!”红衣声音忽然放大,“你从来都只顾你自己,又何曾管过我的死活!你走了,叫我怎么办?”

  “红衣,”鹮没有看她,只是低垂着头,神色莫辨:“我必须这么做。我会取代悲雀,成为暗珏的头领,到那时你是去是留,我将选择的权利交到你手上,还你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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