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克定厥家_女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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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克定厥家

  “至于大婚…”眸中闪烁的灯光黯淡下,“我从未替自己求过什么,更不能因此毁了别家姑娘一生。”

  “天家薄幸,君王寡爱,若六郎真心实意待人家姑娘又怎能叫毁?”

  “不是毁字当头,那姐姐愿意嫁到王府去么?”少年回首,为之动容的眸中满怀期待。

  “于皇家而言,出阁便是已示成年,而男子婚前需行冠礼。”贵族之家成婚皆早,往往还未到双十便要娶亲,故而冠礼也会提前。

  少年提着一口气走至窗前,此时眼底的东京是万家灯火齐明繁华至极,她旋即将憋在心中的气长长呼出,“我自十二岁出阁,昭告天下册封郡王,开府置属于东京出就外第,看似荣宠实则只是不受陛下待见罢了,生来的富贵与尊荣,可谁又知这如履薄冰的处境。”她又自我宽慰,“开府离开大内不用日日行走禁中,于我而言也算是幸事,只是从此离了母亲,想见一面还得得到他同意。”

  她的话使得柳四娘轻楞,君王寡爱可逼退数人,她也不例外,旋即捂嘴轻轻一笑,企图用笑化解她不愿直接回答的尴尬,“六郎又说笑了,奴是什么身份,怎可迈入王府的大门,又怎配…”

  “我知道,姐姐只是不愿,所以用不着作践贬低自己来拒绝。”少年信以为真,以为她是将其当做了玩笑话,期待最终成了空,低下眉头的瞳孔里只剩下暗自伤神。

  知道她话里有别的意思她便沉下脸来将胭脂放置在妆台上负手走开。

  少年孤影,虽衣着华贵却让她看得心怜,不忍道:“我听闻此次官家召郡王回京是为了替郡王举行冠礼。”心怜处,是因为她知晓少年人前显贵而背后受罪的太多苦楚。

  少年侧着头挑起眉头,故作不明的笑道:“姐姐在说什么呢?就算过了中秋生辰,我今年也不过才十七,冠礼还早着呢。”

  “可六郎今日这么做,担心死奴家了。”

  少年从榻上爬起走至女子身后,看着铜镜中映着的端坐,“我见不得他们欺负姐姐。”

  少年说完话便将腿伸直,垂下手平躺着,闭上眼睛缓缓道:“反正我在爹爹眼里可有可无,早些回去与晚些回去又有什么不同呢。”

  少年的家世她都十分清楚,于是坐转身子道:“六郎放着偌大的府邸不住,怎的偏贪上了我这么一张小床?”

  女子正坐在镜前卸妆,只披一件薄纱的褙子,内里所着的抹胸贴紧肌肤,衬着妖娆身姿若隐若现。

  少年就这么呆呆的盯着,女子从镜中看到床头后仍从容的接着卸妆,似乎并不在意,“此刻新旧城门都已经关闭,六郎不回去就不怕官家责罚吗?”

  院室内,绫罗为帐,红木为案,案上点着香炉,静谧的灯光下青烟环绕。

  少年侧身重新撑起脑袋,眼里又重新印上欣赏之态,睁眼凝着眼前人,“因为,只有姐姐这里才最让人心安。”

  女子还想说什么,但是少年没有给她机会,躬下腰身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凑至耳畔小声道:“猜猜这次我从四川回来给姐姐带什么了?”

  少年原以为女子会高兴,但她只是转过头凝神注目于他,“郡王千里迢迢从蜀中赶回来,难道就是为了给女子送胭脂的?”

  女子将脑后最后一根金簪取出,秀发随之散下,三千青丝滑落至少年的手背上,微凉也随之覆上,“六郎从来都是最会讨人喜的。”

  少年为之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蜀中今年新采的胭脂,这个颜色也是新制,就是大内都没有。”

  欣赏之姿顿时换做失落,“我从蜀地千里迢迢赶回东京,连衣服都未换就来找姐姐了,才不过一会会儿,姐姐怎么的就要下逐客令了?”

  女子未回他的话,只在铜镜里看到了她微微皱眉的姿容。

  柳四娘从座上起身走至少年身后,一别三年,少年竟是比她还高出一个头了,褪去了稚气成了身姿挺拔的大人,“六郎,是这么觉得奴家的吗?”

  “姐姐心有所属我知道,如今秋闱在即,以他的才能必然是能在来年春闱中夺魁于殿试内大展身手成为天子门生。”少年说话的语气里含着不屑。

  “我是皇子,不可参政,否则我还真是想进考场与其一较高下。”

  “六郎自是有才的,可六郎即便能够参政,那心又会在朝堂?”

  少年杨吐一口气,不在沉着那张清秀的脸,“除了娘,这东京城里就数姐姐最了解我。”

  “六郎不是不知,奴并非慕才慕强之人。”

  “我知道,怎么说你们二十多年的情分,岂是我一个女子能够…”

  柳四娘忙的用帕子堵住她的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六郎这话往后切莫再说了。”

  “好好好,不说,不说,本在四川就不怎么舒坦,如今姐姐还要赶我走,那才是当真难过。”

  “郡王想要留,奴家哪里敢赶。”

  听得女子答应,少年方才露出笑容。

  “时候不早了。”女子伸手将她身上的大氅脱下。

  幼时在大内,起居皆有母亲照料,后开了府她便自己学着独自穿着衣服,常服还好,若是赴宴要着礼服,她总要提前在镜前捣腾一番,既不能误了时辰也不能失了仪,如今五年过去早已熟悉的自如。

  脱下大氅,少年放下警惕的摊开双手,柳氏解下她腰间的革带旋即抬起手解开乐晕锦圆领袍上的绳扣,“实是不想被那些繁文缛节缠绕,能躲一时也是好的。”

  “都这么大了,郡王还是孩子心性。”

  外袍脱干净后,少年搓搓手走到床榻前,脱了靴子就往被窝里钻。

  “今夜,总算是能睡个好觉了。”

  柳四娘本想说什么,可又不愿扫了她的兴致便将话又咽了回去。

  人前,榻上的少年是大宋的皇子,若夜宿于青楼之事被那些士大夫知晓,免不了要被其指着鼻子骂喊为世人诟病,大宋自开国首重礼节,轻则禁足重则宗正寺反省,毕竟世人不知皇子其实是皇女,夜宿,只是寻个安稳觉罢了。

  柳四娘吹了灯,伴着点点月光卧榻,身侧的少年已有睡意却强撑着疲倦不愿入梦。

  柳四娘覆上手轻抚着少年的背,“郡王睡吧,奴点了苏合香,今夜不会有噩梦了。”多年过去,她依旧只当少年为妹妹,她明白这个人的难处,有着令天下人羡慕的身份,却失去了普通人所拥有的自由,这份自由亦是她最渴望的。

  “在蜀中这几年,我总是半夜惊醒,姐姐说奇不奇怪,蜀中这么好的山水都不能让我安睡而姐姐这里却能。”

  “蜀中山水就是再好,只要郡王的心不安也是无用的。”

  少年背过身去,使得她的手一僵,“郡王…”

  “没人的时候姐姐能不能不要这么喊我,听着怪生分。”

  柳四娘一怔,别人拼了命都想要争夺的东西而她却往外不停的推却,“六郎说什么就是什么。”

  少年转过身,揣着手,“以后,姐姐这个称呼也只可以我喊!”

  柳四娘不禁浅笑,只觉得少年还似个孩子,不得不由着她,“好,都依六郎。”姐姐一词,亦是皇子皇女用来称呼身份为妃嫔的生母,嫡母才称娘,只是当朝皇后早逝,直到如今也没有立后,“只是不知道,今后六郎是否也会这样喊别家的姑娘。”

  “这词与我而言觉得亲切,我自然不会人人都这么喊,至少…”少年凝视着柳四娘,“如今只有姐姐你一人!”

  翌日,东边还未放白,钟鼓楼才击鼓一声,就有马蹄声传进旧城,骏马停在了皇城脚下的郡王府前。

  早就接到了信件知道郡王不日归京的内侍擦了擦双眼,上前牵马苦涩道:“六王可算是回来了!”

  “算着时日六王本该昨日日跌前就该到达东京的,怎么…”

  “主子何时回来还需要向你禀报?”少年身侧一同下马的侍从旋即打断呵斥道。

  “小人多嘴,只是昨儿个昭华阁差人来了三次,询问六王有没有归府,小人们也是担忧。”

  少年将手中的马鞭递过,大步迈进了成都郡王府。

  “郡王回府了!”

  一声声传唤,使得郡王府热闹了起来,热闹归热闹但这秩序礼节仍在。

  “如今还早,稍后阿郎可要去大内晨醒问安?”小六子紧跟随在她的身后。

  少年侧头看着屋瓦上空渐白的天边,“也好,三年不曾尽儿子职责,娘也该挂念了。”

  “小人马上去准备。”

  “郡王~”

  “郡王~”

  少年走过长廊,经过院子的内侍与女使们纷纷行礼,四川不似京城不会有宗正寺与礼部的管辖,而这里言行举止都有人盯着,废不得礼,她只得加快了脚步,捂住耳朵。

  “郡王,我的小郡王呀…”

  老翁熟悉的声音传来,少年快着步子笑迎,“李翁。”

  “小人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您给盼回来了。”李翁是她出阁时,跟随她到郡王府的起居管事,“郡王一去就是三年,如今都长这么高了。”小主子回来,老翁露着满是欣喜的笑容。

  “李翁怎生起了白发。”少年瞧见内侍两鬓斑白。

  “嗨,小人老了,哦对了。”李管事语调一转,“陈参军在等您,一宿没睡。”

  “陈参军…那师父呢?”

  李管事摇头,“昨儿陈参军与吕侍讲一同来的,吕侍讲回去了,陈参军则等了一夜。”

  少年的喉间滚动了一下,“等了一夜?”

  “陈参军前不久才迁为吏部侍郎,又兼任审官知院,本该高兴才对,但昨夜进了王府就一直板着个脸。”

  少年皱下眉头,她大概知道王府记室参军板脸的原因了,“以他的性子在审官院,怕是又要得罪不少人。”

  旋即跟着人去了王府的书斋。

  “陈…”

  陈煜严肃着一张脸,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番后才作揖行礼,直身后沉沉道:“六王昨夜去了哪里?”

  “我…”涩的说不出话来。

  但陈煜本也不想给她解释的机会,“按着六王的书信所言,应该于昨日就抵达东京的。”

  “路上有事,耽搁…”

  陈煜大声呵斥,“身为人臣,回到皇都不见君王,身为人子,回到家中不探父母却夜宿于青楼这种伤风败俗之地,这是六王为臣为子该行之道吗?”

  少年阴沉着脸色,皱下眉头冷冷凝视道:“参军这是在责问本王吗?”

  “六王是官家之子,下官自然不敢,但既然当初官家选了下官辅导您,那么下官便会尽忠职守,不能让六王你,误入歧途!”

  “六王可知进京路上层层布防,关卡重重,东京城内皇城司眼线密布,有多少人在等着看郡王府的过失,六王的一言一行都关乎着郡王府上下所有人的安危。”

  陈参军是个耿直之人,三年过去还是一样,她自知继续争辩她是争不过的,毕竟是老师以身份压人也不太好,“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任性贪玩,但是去青楼并非歧途,”少年拱手,“我这就去换衣服。”

  更换了入宫的常服,少年再次打马,经过东宫时正逢太子车架停在门口,她便绕了远路从坊间穿梭至宣德门下马,出示金鱼袋后方才入内。

  少年躺在榻上,搭着双腿,右手反持折揲扇用扇柄抚弄着帘帐,觉得无趣后放下,撑起脑袋看向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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