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彻骨_嚣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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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彻骨

  “若是非要分个是非对错,恐怕这世上的人死后都要去阎罗殿销罪,被打入阴曹地府中受苦了。”沈寂听喂完鱼,牵过她的手在掌中,似乎在安抚她的情绪。

  “只要你我依旧坚守住内心,不被污浊所染,不汲汲营营,随波逐流,就是为这世间做的最大贡献。”

  “你似乎并不会被这些思绪所困扰。”李浪深释然一笑。

  沈寂听只是偏头看着她,“我又不是神,自然也会胡思乱想。”

  “只是时过境迁,世事更迭,许多事都已经变了,早已不是单纯的谁对谁错就能分辨黑白之时,我自然只能选择能说服自己,叫自己找舒服些的道路去走,一味地钻牛角尖只会失去对你来说更重要的东西,叫你追悔莫及,无法弥补。”

  李浪深察觉到沈寂听情绪的变化,也轻轻回握住了他的手。

  若是以后,自己与他不能相守,甚至连单纯的陌路人都无法成为,反目成仇,兵戎相见,该怎么办才好?

  她心中百转千回,却没将这些顾虑告诉沈寂听。

  “若是可以,我并不会杀秦楚萼,也不想叫她死。”李浪深只说了这一句。

  “我也是。”沈寂听也回。

  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却互知对方的心意,抬着头看着天边圆月,似乎不愿错过片刻相处的时光,仿佛他们下一刻就要别离。

  众人早已分配好各自的活计,分开行动。沈寂听与姜离合已经去了秦醉生院子,借阴与雁翎也潜到庭院当中,李浪深便将剑背在背上,沿着屋顶往秦楚萼房间而去。

  庭院花园当中,寂静无人。远处几盏孤灯明灭,只能照亮前方小范围的路,火焰噼啪,烛光左右摇摆间树影被放大,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在周围叫嚣冲撞,却逃不开被框死的牢笼。几只飞蛾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想要与之共舞却被燎没了翅膀,扑棱着坠入了灯油当中,渐渐包裹,融合,成为了燃料的一部分。

  四下却是无人。

  借阴与雁翎走在路上,只觉脚底似有寒气外冒,试探着往身上渗透。两人不敢怠慢,绷紧了神经加快脚步朝前走。远处夜枭声渐起,发出了‘呜呜’的声响,犹如鬼泣。

  “为何此时晚香楼却空无一人,难道没有人巡逻吗?”雁翎觉得奇怪,抽出短剑贴在手踝处,戒备地四下张望。

  借阴一反常态,左手不离腰间剑,朝前走着:“偌大的一座园子竟看不见一个人,哪怕是挑水的小厮都无,蹊跷得很。”

  梅香萦绕在二人左右,二人于是顺着这股香气继续走。前方香气更甚,凛冽寒气四冒,激得二人打起了寒颤。

  前方有许多梅树,可这些树上却没有一朵梅花。

  “奇了怪了,明明白日这些花都是开了的,现在怎么一朵未开,甚至连枯萎的花瓣都没有?”

  借阴快步走到梅树下,拉过一根树枝细细端详,更是疑惑。

  “你可还记得今日付少爷曾说过的话,”雁翎脑中闪过想法,忙说,“他说‘把东西埋进了土里’,那又是什么东西?”

  经这么一提醒,借阴忽然有了主意,在梅树前蹲下,掏出了一把小刀:“不清楚。不过我们可以把土刨开看看底下究竟有什么。”

  雁翎点点头,也蹲下刨起土。

  梅树下的土壤很粘稠,不知道是不是前几天才下过雨的原因,还带有一点潮湿;最上面一层土壤被推得很平,像是有人刻意为之。

  两人对视一眼,皆觉古怪。

  刨了将近有半米深,借阴的小刀忽然磕到个硬东西。仔细一看,这东西泛着黄,在微弱的光线下十分不起眼,他心里一惊,将那个东西小心取出,才发现是一小截肋骨。

  “这是…”雁翎瞬间反应过来,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借阴脸上也布满阴霾:“看这骨头的长度,应该是未长大的孩童。”

  “付少爷不是说鄂州城总是有小孩丢了吗?难不成他们都被…?”雁翎眼睛瞪得很大,求证一般地望着借阴。

  “先别下定论,我们再把周围的梅花树挖开看看。”借阴也不相信,快步走到另一棵树下开始刨,雁翎也没闲着,也换了棵树做着相同的事情。

  过了不久,借阴又挖开一个坑,朝下面一看又看见了相同的东西,雁翎也愣住了。

  这座庄园的每一棵梅花树下,埋得都是一个个尚且年幼的孩童尸体,这些尸骸不知何时被埋在这里,一直都没有被人找到,他们的家人都以为他们只是失踪了而已。

  殊不知,这些孩子的尸体或早或晚地长眠在了这里,渐渐成为了梅花树的养分,促使它们提早抽芽,开花,凋谢。谁知道他们生前究竟经历了怎样的苦楚,更没有人知道他们死后竟还要成为花肥。

  雁翎眼前的孩子尸体尚未被虫子吃得干净,堪堪留在腐烂到一半时的样子,骨头肉块一应俱全,皮肤却是干瘪下去的,呈现病态的灰色,透着一股死气,血液似乎已经被抽干了。暴露的时间有些长了,苍蝇纷纷飞来,有的趴伏在其上,有的还在飞转,或许正在寻找着一块落脚之地。

  一股尸臭飘了出来,弥漫在空中,与那些梅花的凛冽香气混合,更熏得人作呕。

  雁翎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借阴…”她呆呆坐在地上,眼睛死死盯着那方寸之地,似乎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借阴听见她的呼喊,忙狂奔过来。

  “怎么了?”他表情凝重,偏过头才发现雁翎正抱住自己颤栗着,他瞬间比雁翎还慌张,“小翎,我们不看了,我们回去,好吗?”

  雁翎表情很惊恐,带着悲伤的味道:“他们才这么小…都死了…”

  借阴心里揪成一团,忙抱住雁翎,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呢…”

  沈寂听与姜离合已经来到了秦醉生院子附近,踩着屋上瓦砾行走。他们掀开了屋顶上的瓦当,悄悄朝里看去。

  姜离合表情忽然变得很难看,手紧紧攥住衣摆,似乎在忍耐什么。终于,他实在忍受不了了,龇牙咧嘴地朝沈寂听打了个手势:“不行不行,我好像闹肚子了,疼得慌,估计是西瓜吃多了,我先去解决一下。”

  沈寂听无奈,却也没办法,也挥了挥手示意他快去快回。

  屋内光线很暗,像是没有掌灯一般。一个身穿浅蓝衫子的男人从房间走了出去,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手上还拖拽着什么。

  定睛一看,这个浅蓝色衫子的男人就是秦醉生,后面那人似乎是秦扬。

  沈寂听忙尾随其后。

  二人直奔梅园,根本没注意到沈寂听的存在。他们在一处梅花树下站定,秦扬忙放下手里的几个袋子,将它们都踢到花树下。

  “老爷,这次的药取完了,下次的该怎么办?”秦扬问道。

  秦醉生不答。

  “我们抓来的药引子都已经用完了,可是鄂州城百姓已经开始人人自危,生怕自己的孩子不见了,若是再抓,恐怕会有人来追究我们的责任。”

  “那就买,去别地买。现在正是封芍丹翟两国对峙时期,以后说不定就要打仗了,孩子还不好买吗?实在不行多出些钱,只要能买到,做什么都行。”秦醉生终于开口了,声音却有些沉闷。

  “可是小姐最近总是犯病,隔两天就需要一次药,这又如何是好?”秦扬还是很担心,蹲到树前打开那些麻袋,将里面的东西拎出来。

  沈寂听这才看清那些麻袋里装的东西,是一个个孩子。他们痛苦地闭着眼,头发缠连在一起,身上没有任何遮挡,失了血色的皮肤就这么暴露出来,像是已经死去多时。

  他们看起来像是一棵棵枯树,身体里的血液不知去向,皮肤干瘪灰黄。秦扬就抓着其中一个的头发,粗鲁地丢进土里,再将土铲上,彻底埋住底下的东西。

  “怎么办?这不是办法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吗。”秦醉生和蔼一笑,一旁的树梢上忽然结起了花苞,花朵就这么绽放在了沈寂听视线里,一时间遍地红梅生,暗香浮动,似在催人长眠。

  李浪深潜入了秦楚萼的房间,在房梁上藏好,静静等待她到来。过了好一会,秦楚萼终于出现了,却是穿戴整齐的模样。她心下觉得怪异,却还是静观其变。

  秦楚萼一语不发,在镜子前坐定。她痴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像从未真正看过自己一样,轻轻覆上自己的脸。

  她的眼神十分悲凉,没有一丝幸福的感觉。

  “小姐,你要的药来了,”一个侍女模样的女子端着一碗殷红的药走了上来,眉眼低垂,嘴唇紧抿,看起来也十分难过。

  两人都未说话,只有秦楚萼走上前去,欲要端那瓷白的碗。侍女却忽然朝后缩了缩,叫秦楚萼刚好能与碗错过。

  “小姐,你真的想好了吗?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若是喝下了这碗药,就真的会…你可想过老爷以后该怎么活?”侍女眼中满溢泪花,颤着手,连带着手中的盘子也颤抖不已。

  “怎么活?我不知道。”秦楚萼垂下了手,头无力地歪在了一旁,“我死了,怎么活都是好的。”

  “小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老爷他最钟爱你,就算你要天上的星子他都会义无反顾地摘给你,你怎么能就这么丢下他走了呢?”

  “我不知道!”秦楚萼忽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你又叫我怎么办?我每天喝那些药吃那些丸子早就受够了!我再也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我是活了,可我却是踩着别人的骨肉,透支着整个晚香楼的人气去活!”

  她恹然:“我早该死了的。”

  那侍女还未反应过来,秦楚萼却猛地伸手端起碗,张嘴就往肚子里灌。李浪深迅速做出反应,摘下发饰就朝白瓷碗撞去,她力道未收,那碗被这一击瞬间打破,瓷片划开了秦楚萼的嘴,开了个不大不小的口子。

  剩下半碗药秦楚萼还来不及喝就洒完了,溅在她干净的衣服上,留下点点红痕。

  李浪深来不及掩藏,从梁上跳到了她面前。

  “秦楚萼,你这是在做什么!”

  秦楚萼嘴角流着血,脸上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不忘挑衅李浪深:“怎么,顾姑娘也喜欢做这梁上君子?”

  “我问你话,你在做什么?”李浪深很是生气,猛地拉过她的手腕,检查她的脉搏,却是一愣。

  “怎么,发现我脉象不对,就这么叫你惊讶?”秦楚萼嘻嘻笑着。

  她的心跳是那样的微弱,如同一个将死之人,在与阎王做着最后的拉扯。

  “你的脉搏为何如此弱?”李浪深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她。

  “因为我要死了,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我死了,就再没有人和你抢寂听哥哥,你就能和他永远在一起了。”秦楚萼还在嘴硬,似乎想叫李浪深更生气一些。

  “不好了,老爷那有刺客!快快把小姐接走!”有人拿着火把,照亮了整个院子,形式刻不容缓。

  有刺客?难不成沈寂听和姜离合被发现了?

  那些人已经来到门口,李浪深却已经站在了秦楚萼面前,避无可避。她知道自己无法面对整个晚香楼的人,只能利用眼前人去找沈寂听。

  “别动,”李浪深用拇指抵开一部分剑,横在她喉咙前,“助我出去,保你不死。”

  秦楚萼只是满不在乎地嗤笑了一声,却意外地配合。

  “来人呐,小姐被人劫持了!”那跪在地上的侍女适时地喊起,那些人立刻调转方向,踢开了房门:“你是何人?放开小姐,饶你一命!”

  昏暗的屋子忽然亮堂至极,照得秦楚萼下意识地闭眼,李浪深却还是戒备地审视着面前这队人,“等我出去了,自然会将你们小姐放走,急什么?”

  “小白眼狼!”姜离合的声音忽然在房中响起,他似乎在屋顶上,“沈寂听和秦醉生那个混蛋正面碰上了,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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